從陌生的回憶抽身，褚宵覺得有些恍惚和不解。

如果她沒記錯，那個小丫鬟和空青長得一模一樣，小院子也是她在朔陽侯府住過的地方。

既然空青對那個小女孩叫小姐，也就是說，這本該是屬於她的回憶，可她竟完全不記得。

而且，回憶裏的那個男孩又是誰？

褚宵百思不得其解，除了這些，她的身上似乎還藏著其他秘密。

比如，她明明是只曝屍荒野的惡鬼，本該煞氣滿身。

但她的身上卻有層如庇佑一般的結界，任何人都傷害不了她，正是因此，她才能屢次從打更人手底下逃脫。

可這“庇護”從何而來，她卻不得而知。

或許是老天看她生前太可憐，對她施舍了些許關愛吧！

想著，褚宵輕嘆一聲，向遠處凝望。

餘光註意到夜市的人群中有一抹異色，一名女生行色匆匆，眼含驚恐，邊走邊向後看，似乎是在躲藏著什麽人。

女生長得很是精致，深褐色的長發在小跑下微微飄起，臉頰因緊張而掛上了紅暈，泛紅的眼角隱隱可見淚珠，臉上寫滿了排斥。

她緊緊抱著懷裏的書本，向學校大門而去。

褚宵順著女生的視線看去，只見她身後不遠處有個男生一直盯著她，不斷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。

那男生穿著普通，樣貌普通，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。

但他此刻的目光中充斥著對女生的興趣和侵占，這可不是一個普通學生該有的情緒。

女生察覺到男生已經靠得很近了，再一次回身，斬釘截鐵道：“李旭，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，我不喜歡你，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！”

男生沒有說話，只是在眾人的異樣眼光下，拉低了自己的帽檐，企圖遮掩自己的樣貌特征。

他深深地看了女生一眼，似乎並不打算就此作罷。

褚宵冷呵，看向男生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，“《動物世界》裏的雄性都知道文明求偶，都這年頭了，這人還玩跟蹤尾隨那一套。”

想著閑著也是閑著，褚宵慢悠悠地跟在女生附近，想看看之後還會不會有其他情況發生，就當做漫漫長夜打發時間的小游戲。

女生疾步向前走，疑惑地偷偷環視周圍。

今晚怎麽回事，她老是能夠聽到風聲，這也不是刮大風的季節啊？

女生的腳步加快，直到走進學校大門，才松了一口氣，心有餘悸地向身後看了一眼。

褚宵確認女生回到宿舍樓，方才幽幽離開。

她尋了一處安靜無人的地方，再次掐訣，換取肉身。

朝陽從天際撒下人間，褚宵身著通勤小西裝，隨意地將長發捋到身後，抹上鮮艷的口紅，讓自己的臉色不那麽蒼白。

她緩步從暗巷走出，高跟鞋輕踩地面，發出有節奏的清響。

她披著晨曦，向公司走去，如常人一般。

—

“叩叩叩。”

聽到敲門聲，姜秋音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，看清來人後，淺笑道：“顧總監來了，請進。”

顧禁頷首，緩步走進總經理辦公室，“姜總，您找我？”

姜秋音指了指對面的位置，示意顧禁坐下慢慢聊。

“今天找你來呢，是因為你和褚經理入職有段時間了，想問問你們相處得怎麽樣，以及市場部最近的工作情況。”她說著，給顧禁倒了杯水。

顧禁接過水杯，表示了感謝，想到總經理剛才的問題，略有些頭疼，但還是禮貌性地微笑。

他和褚宵，當然相處得非常“愉快”。

“褚經理她……”顧禁輕抿了抿唇，“她非常遵守公司制度，態度積極。”

她每天準時上下班，一刻也不多待，確實很遵守。

姜秋音滿意地點了點頭，繼續問：“還有呢？”

在姜總經理期待的目光下，顧禁在心中默嘆一聲，面上卻是不顯，“我們配合默契，相互包容，共事氛圍和諧。”

市場部之前就是一副爛攤子，褚宵就把所有文件搬回辦公室重新整理。

恰好他對公司的業務不太熟悉，便想著借協助褚宵為機會，多看看工作資料。

卻沒想到褚宵會錯意，“顧總監，我手裏的工作才剛開始你就來視察，會不會跟得太緊了？要不我現在給你謅個提案出來，明天就把軟件上市？”

顧禁本想解釋，但褚宵儼然沒有這個心情聽他多說，抱著文件離開了辦公室，去辦公區找楊空青他們一起工作了。

後來開例會的時候，他在向所有人詢問工作進度，褚宵聽了半程後就開始和其他員工聊計劃安排。

“褚宵。”顧禁冷著臉。

褚宵聞聲看向他，眼中滿是奇怪，說：“工作進度我不是以周報的形式發給你了嗎？你不會看不懂吧？”

付大謙不滿道：“褚經理，你就不能好好做工作匯報嗎？非得占用例會的時間和員工開小會？”

褚宵呵笑：“我是拿不出實際成果還是上班摸魚了？例會一開就是一個多小時，耽誤了多少事情？能不能不要搞這些□□，把時間用在該用的地方。”

顧禁認為例會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對過去的一周進行工作總結，表揚工作進步，也一起解決遇到的困難，以及展望接下來的工作，這並不是無用功。

他是不喜歡褚宵的脾氣，但話到嘴邊卻成了：“市場部目前同事團結友愛，互幫互助，大家對自己的工作都有明確的計劃，相信很快就能拿出成績。”

褚宵對其他同事確實和善，每天和和氣氣的，除了對他和付大謙。

雖然他和褚宵不合是事實，但打小報告不是什麽好習慣，部門內的事他們會自己解決，不需要讓領導出面。

姜秋音聞聲很是高興，松了口氣說道：“一開始我還很擔心你們鬧矛盾，一直想找褚經理聊聊，但她最近好像很忙，所以就找你了解一下情況。”

她說著，擡手將劉海捋到而後，解釋道：“其實我同意付大謙的建議，再招一個總監進來，不是因為質疑褚經理的能力，而是我們要做的這個軟件需要大量的投入。我希望它能夠幫助到更多人，所以我很期待你們交出的答卷。”

“明白，市場部不會讓姜總失望的。”顧禁正色道。

既然在一起共事，他從不懷疑這裏任何一個人的能力。

現在部門內的積極性頗高，進度也每天都在變化，相信很快就能拿出成績。

顧禁從姜秋音的辦公室離開，乘坐電梯回樓下的市場部。

進入封閉的空間，顧禁的面色驟冷，市場部的工作和打更人的事比起來要簡單得多。

從上次在褚宵辦公室外感應到亡魂氣息之後，他就再也沒有發現其他異狀。

對方似乎起了警惕心，甚至極有可能已經懷疑他了。

為避免風險，他必須盡快把那只惡鬼揪出來。

他沈思著，腳步輕緩地走出電梯，經過辦公區，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，無意間聽到幾人的談話。

“你們看到今早的新聞了嗎？簡直毛骨悚然！”楊空青提著剛送來的奶茶外賣，一邊分給其他同事，一邊說道。

楚陵接過她遞來的奶茶，點頭道：“看到了，太可怕了！清晨環衛工人發現的時候，那個女孩衣衫不整地躺在灌木叢裏，她明明還那麽年輕。你們女孩子下班之後還是早點回家吧，現在變態太多了！”

楊空青聳了聳肩，“變態之所以是變態，就是無論我們什麽時候出門，穿什麽衣服，他的歹心都不會被消磨，這種人活著就是浪費社會資源。”

顧禁很少關註人間新聞，不過陰間事倒是明了。

昨夜確實有個女孩兒被奸|殺，打更人到場的時候，女孩兒的亡魂不知道去哪兒了，現場沒有其他亡魂的氣味，應該是死後游魂飄蕩去了別的地方。

人遇意外身死，常心有不甘，游魂就會飄去生前心中掛念的地方，打更人順著痕跡還是能找到的，所以這種事並不少見。

正因為見過太多生死，顧禁早已沒了情緒，從容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。

路過茶水間時，他一眼就看見站在飲水機前，拿著手機、一臉凝重的褚宵。

“上班期間玩手機？褚經理不給下面的人做個表率？”

褚宵見是顧禁來了，沒有心情回覆他的調侃，而是沈聲問：“你說那名女生生前都經歷過什麽？”

她看到新聞了，今早出事的女生，就是她前幾天在夜市裏見過的。

女生長得是很漂亮，但她穿著打扮低調保守，面對不喜歡的同學的糾纏，也清楚地表示了拒絕，可即使是這樣也還是出了意外。

昨日巡夜，顧禁見過女生的淒涼死狀的，只能淡然祝願道：“斯人已逝，願她下輩子一生平安。”

褚宵聞聲冷笑，轉身面向顧禁，質問道：“人們為什麽總愛許諾下輩子？下輩子的事誰會知道？萬一她沒有下輩子呢？萬一……”

萬一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她呢？

突如其來的問話令顧禁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招架，打更人夜夜送人入輪回，但他從未進過輪回，確實不好解釋。

但回答“這就是她的命”嗎？未免太過薄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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